第7章 从此，我就是孙少平
后来，先是为了防鼠，少平养了两只大鹅。
大半年后，渐渐有了收成，他又想办法弄了两只小羊进去养，再之后就维持在七八只的规模，数量再没有变过。
再再后来，庄稼慢慢成熟，就又养了两只小猪。
少平养羊、养猪主要是为了消耗庄稼秧子，吃不完也能卖一些钱，只是从那时起，他不但有了鸡蛋吃，也渐渐有了羊奶喝，有了羊肉、猪肉可以吃了。
第二年，少平九岁，家里有了余钱，他才开始上学，比大哥孙少安上学还晚一年。
那时，孙少安辍学劳动已经快两年了。
那年兰香正好五岁，就到洞里帮二哥的忙，在少平因为上学顾不过来的时候，去洞里喂喂鸡，打理下羊圈、猪圈，顺便拔拔草，收收蛋。
收蛋是兰香最爱干的活儿，乐此不疲，多年热情不减。
小兰香四岁就帮着家里捡柴火、打猪草了，洞里那些活儿，除了下力气的，她都能干。
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，大约也就是这个意思吧。
后来，兄妹两人把那侧洞也逐渐的收拾出来，里面慢慢的开始有了桌、有了椅、有了炕……可以读书、休息、做点吃食、放些农具和收成了。
侧洞那洞壁看着土黄色，和黄土一样样的，其实已经石化，住起来还是很舒服的。
这期间，少平的主要收入就是卖鸡蛋、药材。而他和兰香的主要劳动，除了打猪草，就是满山遍野找吃的、挖药材、打理山洞。
野地里挖回来的药材，有些让他们带去洞里种了起来，大部分都卖了出去，换回来的钱，少平一部分贴补给了家里，但大部分都存了起来。
洞里产的粮食和肉食，从此也有了拿回家里的理由——用买药材的钱买的，从某个角度来说，也算是变现了。
加上家里养的猪，窑前种的树，就是这十一年来，少平对家里的所有贡献——力所能及的贡献。
如今，后河湾的事情爆发，孙少平向孙家的命运扔出了第一颗石头，这是少平第一次直接参与，做的一件影响家里的大事件。
因为只要大姐没有嫁给王满银，就给家里少了一件大麻烦。
在书里，孙家的孩子——除了兰香，就没有一个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的。
大哥孙少安与田润叶有缘无份，开花未结果，男的另娶，女的无奈被嫁，有名无实的过了多年，后虽终于结合，却也不过是一个性格使然的悲剧罢了。
身边亲人们的欣慰，哪有一个是站在润叶的立场之上，想过姑娘的苦楚？
孙少平向往外面世界，背石头、掏煤碳，全身伤痕累累，努力拼搏挣扎，但要强却终敌不过命数，好事渐至之时，期望中的爱情如美丽的幻梦，在一场洪水中化为泡影，最终也不过是掏碳过余生。
在那个每百万吨煤都要付出两三条人命的地下世界里，未来又能怎样呢？
反正很难说比守家创业会更好！
大姐兰花也仅仅是如愿嫁了出去，至于生活……大抵也是不如意的，女人嫁错了男人，夫复何想！
书里认为：生活，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，太多的时候，不圆满才是人生的一种常态。
确实，这个世界上，并不是所有的合理和美好，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实现。
但那是在书里，情节曲折可以引人入胜，遗憾能促成反思。但对于孙少平来说，这不是书，这是实实在在的生活，而生活……需要美好。
不圆满，是人生常态，但追求圆满，也是人生常态。
如果连想不都不敢想，做都不愿做，那他重活一世还有啥意义呢？
在他看来，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，要自己去争取和奋斗，那样，不论结果是喜是悲，总也不枉在这世上活一场。
所以，在观察许多天之后，他抓住机会给了那王满银一石头，砸碎了他的梦。
孙家命运的轨迹稍有变化，但少平认为大姐兰花的事到此并没有结束。
一个是王满银未必甘心，这要看大哥的努力成果。
还有一个就是，大姐也该找婆家了，如果放在那里不管，早晚还是会出事。
大姐长得耐看，而且地里伺候庄稼是一把好手，家里孝敬长辈更是有目共睹，脾气温顺，任劳任怨，做媳妇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了，王满银们又怎么会不惦记呢？
所以，他才让父亲给大姐做衣裳，女人要打扮才行。等他趁热打铁，给大姐定下来亲事，这事情才算真正的结束。
至于人选……他早就有了，而且已经做了不短时间的准备工作。
少平想：明天就把这件事办下！
在炕上翻腾了半宿，窑外已经传来头遍的鸡叫声音，心里有了决定的孙少平想着这些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。
早上起来，悄悄叮嘱兰香别忘了去山上喂鸡、收蛋，孙少平背着书包就去上学了。
他映着从庙坪山方向过来的阳光，站在自家场院门口，自言自语道：
“从此，我就是孙少平了。”
此后，少平就从自家院子里下了一个小坡，来到公路上，向进田家圪崂的方向走去。
到地方下了河道，从东拉河里的列石上趟过——春天来了，水涨了不少，已经漫过列石了。
一过东拉河，就是庙坪山前的枣林了，此时已经满树翠色，一片新绿了。
再过四五个月，这里就是双水村里人人向往的地方了，有吃不完的枣子，可以吃到饱，还能家家都分一些。
但在孙少平看来，这枣林开发太原始了，明显可以挣大钱的东西，都成了零嘴被消耗了，可惜！
当然这又是一件让他无能为力的事情，眼下跟他也没关系，还是大姐的事要紧。
从庙坪山和神仙山之间的沟里，流出来一条细得象麻绳一样的哭咽小河，和大沟道里的东拉河汇流在一起。
两河交汇之处，形成一个小小的三角洲。
枣林正处在哭咽河和东拉河交汇处的一处三角洲上，地势平坦，因为有一座龙王庙，所以被叫做庙坪。
庙坪以前是村里小学所在和集会的地方，很是热闹，后来学校搬迁，这里就冷落了下来。
庙坪背后就是庙坪山，是双水村最高的山，现在正计划修梯田。
梯田是黄土高原北部常有的土地利用方式，没办法，沟沟坎坎太多了。
只是，黄原太缺水了，经不起反复折腾，种庄稼要精耕，哪年不要折腾个两三回？
刚形成的植被转瞬被破坏，周而复始，没完没了。而且农业最耗水，所以……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合适种庄稼的。
但这时候的口号却是：多垦一个山窝窝，多收一筐白馍馍！
唉……这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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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半年后，渐渐有了收成，他又想办法弄了两只小羊进去养，再之后就维持在七八只的规模，数量再没有变过。
再再后来，庄稼慢慢成熟，就又养了两只小猪。
少平养羊、养猪主要是为了消耗庄稼秧子，吃不完也能卖一些钱，只是从那时起，他不但有了鸡蛋吃，也渐渐有了羊奶喝，有了羊肉、猪肉可以吃了。
第二年，少平九岁，家里有了余钱，他才开始上学，比大哥孙少安上学还晚一年。
那时，孙少安辍学劳动已经快两年了。
那年兰香正好五岁，就到洞里帮二哥的忙，在少平因为上学顾不过来的时候，去洞里喂喂鸡，打理下羊圈、猪圈，顺便拔拔草，收收蛋。
收蛋是兰香最爱干的活儿，乐此不疲，多年热情不减。
小兰香四岁就帮着家里捡柴火、打猪草了，洞里那些活儿，除了下力气的，她都能干。
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，大约也就是这个意思吧。
后来，兄妹两人把那侧洞也逐渐的收拾出来，里面慢慢的开始有了桌、有了椅、有了炕……可以读书、休息、做点吃食、放些农具和收成了。
侧洞那洞壁看着土黄色，和黄土一样样的，其实已经石化，住起来还是很舒服的。
这期间，少平的主要收入就是卖鸡蛋、药材。而他和兰香的主要劳动，除了打猪草，就是满山遍野找吃的、挖药材、打理山洞。
野地里挖回来的药材，有些让他们带去洞里种了起来，大部分都卖了出去，换回来的钱，少平一部分贴补给了家里，但大部分都存了起来。
洞里产的粮食和肉食，从此也有了拿回家里的理由——用买药材的钱买的，从某个角度来说，也算是变现了。
加上家里养的猪，窑前种的树，就是这十一年来，少平对家里的所有贡献——力所能及的贡献。
如今，后河湾的事情爆发，孙少平向孙家的命运扔出了第一颗石头，这是少平第一次直接参与，做的一件影响家里的大事件。
因为只要大姐没有嫁给王满银，就给家里少了一件大麻烦。
在书里，孙家的孩子——除了兰香，就没有一个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的。
大哥孙少安与田润叶有缘无份，开花未结果，男的另娶，女的无奈被嫁，有名无实的过了多年，后虽终于结合，却也不过是一个性格使然的悲剧罢了。
身边亲人们的欣慰，哪有一个是站在润叶的立场之上，想过姑娘的苦楚？
孙少平向往外面世界，背石头、掏煤碳，全身伤痕累累，努力拼搏挣扎，但要强却终敌不过命数，好事渐至之时，期望中的爱情如美丽的幻梦，在一场洪水中化为泡影，最终也不过是掏碳过余生。
在那个每百万吨煤都要付出两三条人命的地下世界里，未来又能怎样呢？
反正很难说比守家创业会更好！
大姐兰花也仅仅是如愿嫁了出去，至于生活……大抵也是不如意的，女人嫁错了男人，夫复何想！
书里认为：生活，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，太多的时候，不圆满才是人生的一种常态。
确实，这个世界上，并不是所有的合理和美好，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实现。
但那是在书里，情节曲折可以引人入胜，遗憾能促成反思。但对于孙少平来说，这不是书，这是实实在在的生活，而生活……需要美好。
不圆满，是人生常态，但追求圆满，也是人生常态。
如果连想不都不敢想，做都不愿做，那他重活一世还有啥意义呢？
在他看来，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，要自己去争取和奋斗，那样，不论结果是喜是悲，总也不枉在这世上活一场。
所以，在观察许多天之后，他抓住机会给了那王满银一石头，砸碎了他的梦。
孙家命运的轨迹稍有变化，但少平认为大姐兰花的事到此并没有结束。
一个是王满银未必甘心，这要看大哥的努力成果。
还有一个就是，大姐也该找婆家了，如果放在那里不管，早晚还是会出事。
大姐长得耐看，而且地里伺候庄稼是一把好手，家里孝敬长辈更是有目共睹，脾气温顺，任劳任怨，做媳妇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了，王满银们又怎么会不惦记呢？
所以，他才让父亲给大姐做衣裳，女人要打扮才行。等他趁热打铁，给大姐定下来亲事，这事情才算真正的结束。
至于人选……他早就有了，而且已经做了不短时间的准备工作。
少平想：明天就把这件事办下！
在炕上翻腾了半宿，窑外已经传来头遍的鸡叫声音，心里有了决定的孙少平想着这些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。
早上起来，悄悄叮嘱兰香别忘了去山上喂鸡、收蛋，孙少平背着书包就去上学了。
他映着从庙坪山方向过来的阳光，站在自家场院门口，自言自语道：
“从此，我就是孙少平了。”
此后，少平就从自家院子里下了一个小坡，来到公路上，向进田家圪崂的方向走去。
到地方下了河道，从东拉河里的列石上趟过——春天来了，水涨了不少，已经漫过列石了。
一过东拉河，就是庙坪山前的枣林了，此时已经满树翠色，一片新绿了。
再过四五个月，这里就是双水村里人人向往的地方了，有吃不完的枣子，可以吃到饱，还能家家都分一些。
但在孙少平看来，这枣林开发太原始了，明显可以挣大钱的东西，都成了零嘴被消耗了，可惜！
当然这又是一件让他无能为力的事情，眼下跟他也没关系，还是大姐的事要紧。
从庙坪山和神仙山之间的沟里，流出来一条细得象麻绳一样的哭咽小河，和大沟道里的东拉河汇流在一起。
两河交汇之处，形成一个小小的三角洲。
枣林正处在哭咽河和东拉河交汇处的一处三角洲上，地势平坦，因为有一座龙王庙，所以被叫做庙坪。
庙坪以前是村里小学所在和集会的地方，很是热闹，后来学校搬迁，这里就冷落了下来。
庙坪背后就是庙坪山，是双水村最高的山，现在正计划修梯田。
梯田是黄土高原北部常有的土地利用方式，没办法，沟沟坎坎太多了。
只是，黄原太缺水了，经不起反复折腾，种庄稼要精耕，哪年不要折腾个两三回？
刚形成的植被转瞬被破坏，周而复始，没完没了。而且农业最耗水，所以……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合适种庄稼的。
但这时候的口号却是：多垦一个山窝窝，多收一筐白馍馍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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